房屋仲介從事久了，人人彷彿都成為面相專家。哪一對情侶會結婚，哪一對情侶會掰掰，所有的預測結果十之八九會成真。印象中有一對情侶到店裡說要買房，女美男帥，讓同事好生羨慕。但是我怎麼看就覺得不太登對，後來也因為一句話，我判斷他們絕對走不到最後。
那是我在民生社區服務時曾接待過的客戶。猶記得是個料峭春寒的午後，一對情侶攜手推門走進店裡。兩人都戴著墨鏡，著長風衣。女主角短裙搭配駝色長靴，打扮時尚，搭配典雅的一生之水；男主角則較為休閒，略帶雅痞，我猜是寶格麗經典的藍瓶淡香。我判斷他們是要到附近參加宴會所以盛裝出門，因為時間尚早，附近剛好有房仲公司，所以過來看看房屋的訊息。不管店在哪裡，都很少有這麼好看的客戶上門，無論有沒有成交，他們都是那種會令人印象深刻的買方。
除了打扮特殊，看起來像是碰巧路過，其他訊息也透露出他們不是民生社區典型的客戶。女主角的年紀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，男主角則再大個兩三歲左右。一開口就是要買四千萬左右的新成屋，三房，有管理，中山、松山區都可以，兩人結婚後要住，不要離家太遠。雖然是臨時起意來找房子，停留的時間也很短，但是需求十分明確，應該是事先就想好了。言談間發現，女主角有絕對的發言優勢，但是男主角又很愛插嘴。如果不是女方個性本來就比較強勢，那就是出錢買房的是女方，或女方家長輩。
他們的預算跟需求，在台北市中心要買房子其實不容易。當時台北市新成屋的主要規格，不是一千萬上下的套房，就是總價六千萬以上的輕豪宅或豪宅。落在這個總價區間的產品，多半就是稀有的兩房——要嘛在套房社區裡，總價約一千五到兩千萬出頭，要嘛是在輕豪宅社區裡，總價四千萬上下。三四千萬的新成屋三房不是沒有，而是位在南港、內湖、木柵一帶，或是新北市。
經過我的說明，還有快速的在公司案源地圖搜尋房屋資料，男主角表示不可置信，女主角卻馬上改口：「總價五六千萬也可以。」間接印證了我一開始的推測，所以之後男主角的任何意見我都只是聽聽，基本上可以不予理會。而且他一直強調自己是醫生，有一輛跑車，所以一定要有一個車位才行。這個需求讓我不禁莞爾，因為高總價的房子非但不會沒有配車位，而且往往都會配有兩個以上，甚至多達六個。
第一次看屋，我安排了三間房子。一間南京東路五段的建案「藏富」——我準備讓客戶打槍的，另外兩間是南京東路四段的「璞真久石讓」。兩個建案都在未來捷運站出口附近，但是久石讓的地段、學區，還有其他方面的評比，都略勝一籌。果然，女主角很喜歡久石讓，隔天女主角的母親、姊姊馬上就來複看，並且付了斡旋金，打算繼續跟屋主洽談。
男主角首次看屋就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：「我的跑車總價才兩百萬，卻要買一個價格三百五十萬的車位，這樣太不划算了，沒有比較便宜的機械車位嗎？」就是這句話讓我認定了這對情侶走不到最後。付斡旋當下，可以感覺到女主角不只受到母親的疼愛，女主角家裡也一定有很多買屋的經驗。不但詢問了許多建築與社區的細節，對買賣流程也十分了解。而所謂的離家近，當然是離女方娘家近。男主角除了問了一個不得體的車位問題，還一直叨叨絮絮：「不再多看幾間嗎？我覺得這間太貴了……」
女方家境優渥，是個真公主。男主角表面上雖然是個帥氣的年輕醫師，內心卻住著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屁孩。或許，從外表與社經地位來看，兩人還算登對。但是很可惜，男主角沒有廣闊的胸襟與視野，卻又喜歡發表自己的意見。無法了解女方家人的想法，也沒有試圖去認識對方的世界。時日一久，兩人價值觀的摩擦便會與日俱增。
還記得恰巧當時有位首富級人物過世，留下數百億資產，每年光股票配息就破億。那時候同事對話我一直記得：「什麼事都不要做，一直花錢也花不完耶。」「你傻喔！你現在不會買的東西，不代表有錢人不會想買。當你富可敵國，你搞不好就會想買戰鬥機了。我們可以沒有錢，但是不能不理解錢的價值。有錢，可以買更多東西，可以實現更多的理想，甚是積極參與社會改造，讓這個世界更美好。」「我懂啦！人窮沒關係，但是思想跟格局不能窮。」
看破不要說破，是當仲介的道德。幾年後女主角結婚了，男主角當然不是這個醫生。
對台北市的房屋仲介來說，有錢人的世界很近也很遠。當仲介或許不能大富大貴，卻獲得了窺見富人百態的入場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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